熊皇

我永远爱我家那口子!
爱好是挖坑不填
原创与同人齐飞
梦想是填坑《邮轮》
然而
更什么更,鸽了!

【修改重发完结】走进新时代【真三甄月】 上

写在前面:这是一篇修改重发的文,修改了错别字和病句,添加了一些小细节和情节~~

 




 

黄月英第一天进村的时候正好村中心的广场上在举行着什么pi dou hui,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围在台子边上,看起来一点都不正经的样子。车子没有经过那边,看不真切。


老乡说,那个女的是村卫生所的护士长,成天就知道搞破鞋,跟哪个男人都暧昧不清的,都不知道被批斗多少回了,老油条了,没脸没皮的。


他说话的表情并没有提到某个被批【那个】斗的人的时候应该有的鄙视,反而是带了些回味的色眯眯的样子。他紧接着对车斗里扎堆的男学生们说,你们也可以随意去找她,她来者不拒,而是绝对不比你们见惯了的城里的女人差,秀色可餐啊秀色可餐。

他连着说了两个秀色可餐,便不再说话,眯着眼睛一圈一圈地打量着这一车男男女女的青年学生,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黄月英坐在车斗远离人群的角落里,又把头上墨绿色的军帽往下扯了扯。老乡说那个护士长的时候的神色让她本能地觉得恶心想吐——那种表情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那时候还在打仗,她的父母带着一家子到处避难,自顾不暇连活着都是一种奢侈的时候却总会有人趁机把罪恶的手伸过来,在逃亡时拥挤的车上,或是在空气混浊密不透风的防空洞内。黄月英命大,即使是在那种污浊的环境下最后也活了过来,不过也就此落下了病根,离男人近一点就止不住的感到恐惧与恶心,比对炸弹的恐惧更甚。不过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她也开始渐渐的有些接受这样的自己——你看,她现在都可以和很多男人一起坐在一辆汽车里,虽然坐的远了点,但是至少不会止不住地发抖和尖叫。


一直到村里给她安排的土坯房里安顿下来,黄月英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了人,才小心翼翼地把帽子摘了下来然后把竖的高高的衣领也放了下来。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能够顺畅地呼吸真美好。屋子里有个盆架子,放了个铜盆,架子上还有面镜子。黄月英从屋子外面的小溪打了点水,冲了一把脸,然后在镜子面前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自己。


丑女黄月英——人们都是这么说的。她总是把自己打扮的邋里邋遢,打理地毛躁躁的像冬天的杂草一般枯黄的头发,和永远黑一道黄一道脏兮兮的脸。遇到人时局促的神情和永远翻向一侧的三白眼让人相信她的眼睛是真的有问题——没人愿意接近她,因为太丑了。或许先前在城里的同学诸葛亮曾经觉得她设计的机械很有新意试图跟她搭话,却最终被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眼白远大于黑眼球的造型打消了念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鹅蛋脸,干净的皮肤,水灵灵的眼睛,明明是个漂亮的妙龄女子。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是漂漂亮亮的呢?就算不为了悦人,能取悦自己也是极好的。可是毕竟丑是一种保护色,无人靠近的同时意味着相对的安全。在安全和悦己中,她选择了安全。


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自己最真实的样子了,久到她都快忘记自己到底是什么样了。

 

 

黄月英没想过会这么快就见到甄宓。


她在村里呆到第三天,开始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但是她住的地方算是全村最偏的地方,出了门就是一片荒郊。黄月英学不来溜须拍马,又没有漂亮女子的风情万种千娇百媚,要不是上面领导说这是个机械奇才要好生对待,村长都准备安排她去打扫猪圈牛棚了,好说歹说看在大领导的份儿上才把她扔到了偏僻的角落里,而不是什么脏兮兮的畜生窝棚——不过如果真是那里,她能遇上点知名文豪之类的名流大家也说不定。


因为住的远,周围又没人帮衬,等她赶到卫生所的时候差不多快成爬着的状态了。然后她就看到一个打扮极为出格的女护士在门口接住了她。


“哟,这是新来的女青年吗?还挺可爱嘛!”


黄月英难受的要命,连丑态都没力气扮,不过听到这句话,还是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真白眼。可爱?什么叫可爱?邋遢成这样叫可爱吗!黄月英模糊地想着,在城里学校的大小乔姐妹才能被称之为可爱吧,自己这样的……莫不是她的眼睛才真的有问题?


眼皮很重,黄月英看不清眼前的人长什么样子,失去意识之前只记得有一阵令人安心的清香在鼻间环绕。


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卫生所的病床上,入眼便是一头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大波浪卷。听到响动,大波浪回过头,上挑的眼角一弯:“小可爱,你醒了?”眼角下的泪痣跟着眼睛动的时候一起晃,煞是好看。


为什么就连那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色护士装,在她身上,都能穿出风情万种的感觉。黄月英一时不停地想着,这样的女人,也难怪会让那些个老男人露出那样的表情,就连自己这样的女孩,都会有抑制不住的倾慕想要破膛而出。


“嗯,”月英点点头,把自己一半脸藏进病床上的被子里,还不忘把眼球往上翻,装出之前扮丑的样子,“谢,谢谢大姐了!”


“呵,”看不出年龄的漂亮女人语气不明地轻笑一声,“什么大姐,我是甄宓,你叫我阿宓就好。我觉得,你来的时候倒是肯定听过我的不少传言吧!”


黄月英老老实实地缩在被子里点点头。


“那你叫什么啊,小可爱?”不过她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突然就问起了月英。她故意把重心放在了最后三个字上,还凑到月英耳边,冲她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满意地看着她一个激灵后把自己整个缩进被子里。


 “黄月英。”过了好一会儿,被子里才传出来闷闷的声音。


 “好了小可爱,”甄宓看出了月英的窘迫,没有继续调笑。她拍了拍鼓鼓的被子:“营养不良加水土不服,你没啥大问题,医生给你开了点营养片,回去好好养养。”

 


 

黄月英从来没觉得住在最偏的地方有什么不好的。


她是个机械研究专家,下乡的时候是以专业人才的身份跟着下来的,所以上面也专门交代了不需要给她太多的生产工作。远离人群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专心致志地做她想做的研究,她对村里的安排挺满意的。


她想,如果她的制造能给老乡带来福利,就不会有人来难为她了。


黄月英的房间布置很简单,一个破烂的床铺和盆架,一个放置衣物家当的木箱子,另一个屋子全部都是各处收来的工具材料图纸和参考书。


她带来了很多书,全都是理工机械类的,中文书的留白处写满了运算公式和领袖语录,而外文参考资料则是被她手抄下来以后藏在了一堆红宝书的最下面。她并不真的在乎什么主义,但是如果这样会让她在时代里活的更加惬意,她并不介意这么做。


青年们业余的时候总是凑在一起偷偷地八卦与玩乐,他们藏在树林里弹着琴唱着歌,男生小声地谈论着哪个女生的胸大皮肤好,然后冲着心仪的姑娘红着脸朗诵一段语录再唱一首北方流传过来的外语歌;女生则羞涩地低着头时不时抬着眼角偷偷打量着看哪个男生的侧脸最好看,如果还能和他一同讨论一句名言——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黄月英不在八卦的人群里,也从未存在在八卦人群的嘴里,存在感稀薄地就像是从未在村子里出现过——虽然青年们集会的地方就在她住所的不远处,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把她也当成他们之中的一员。


老乡也不会,她好像不应该出现在任何一方人的视线里。


所以甄宓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在她看来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惊得甚至让她忘记做出在人群中应有的丑态。


“扮丑扮的很熟练嘛,我的小可爱。”甄宓四下打量了一圈用土坯围起来的院子,然后又看了看她,漫不经心地说着。


“和你什么关系。”黄月英皱着眉头,本能地有些谨慎,“你来干什么?”


她的精神高度紧张,脑子在高速运转。毕竟她的外文手抄本还摊开放在里屋的机械台上,虽然眼前这个美人看起来毫不在乎,可是在这个时代,谁知道她的不在乎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样子。


“不要那么紧张嘛,”甄宓轻轻笑了一下,像是知道月英在想什么,“把你打倒这件事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毕竟,上回你给我们卫生所磨的透镜还挺好使的,所以我才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倒是你……”她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她的住处,“他们就给人才这种条件?”


“无所谓,”黄月英板起脸来看上去一本正经,“一切服从组织安排,能够为党和人民服务,响应主囧席号召上山下乡,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她说这些东西的时候并不熟练,一字一顿又生怕被听出来背的勉强再被扣上顶什么“大不敬”的帽子——这太有可能了。


“呵,”甄宓轻笑了一声,像是对这种冠冕堂皇的措辞表达的不屑,但是她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黄月英有点对眼前的人放下心来,能把这种看起来不屑一顾的神情摆在脸上,大概也是性情豁达之人。不过她还是保留了几分提防,毕竟,戏谁都会演——


 “我就来看看,我的小可爱有没有好好吃饭。”甄宓大步迈进了屋里,“不然你营养不良,再晕倒在我怀里,我可要把持不住了哦!”


黄月英赶紧跟在后面也进了屋子,她没工夫想甄宓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惦记着里屋的书可千千万万别被她看见了去。


甄宓一回头,就看到黄月英局促的神情,笑了起来:“看你吓的,我知道你屋里藏了什么。”然后她满意地看着黄月英又一次紧张起来的神色:“不就是禁书吗,说的就跟谁没看过似的。”


说着,她凑到黄月英耳边:“你要是想看,姐姐那有的是,要吗?”


这下,黄月英就算是迟钝的,也大约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吓得连连摆手后退,就好像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已经摆在她的眼前一样。


 “嘻嘻,莫不是小可爱严肃的书看多了,连这点东西都不敢看吗?”甄宓眯着眼睛歪着头看着黄月英,“难道是个只会读死书的小书呆子!”


然后自己点点头:“嘿,小书呆子!”


 

 


甄宓成了黄月英偏僻的小破屋的常客。


老实说,月英觉得甄宓真的是有独特的本领,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戳到她的怒点将她激怒;而她自己又无意识地想要在她面前展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以至于——


原来,真实的自己是这么暴躁易怒吗?在又一次被甄宓惹到炸毛以后又冷静下来的月英这么思考着。冷静点,她对自己说着,就像是对那些讨厌的人一样,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要在乎,这才是她应该的样子。


始作俑者甄宓却在一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看,就这么一戳你就炸毛,这不和山上那些小野猫一样一样的吗?”


黄月英翻了个实打实的白眼,虽然她在甄宓面前也不需要扮丑把自己的脸给弄得那么痛苦不堪,可是——感情这甄宓从认识自己到现在,脑子全都用来给自己起外号上了!


心情好了喊自己小可爱,自己在看书就喊自己书呆子,心情不好了喊自己小呆瓜,心血来潮的时候,就在刚刚,居然喊自己小野猫!


这特么哪儿跟哪儿啊!


黄月英双手一叉腰:“给我滚出去!”


甄宓不为所动,躺在床上挪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个姿势:“你这样倒是像极了旧社会的地主婆!”


“呵呵,你居然还想着地主婆。”黄月英轻蔑地嗤了一声,“信不信我出去举报你背叛社囧会囧主囧义啊!”


“你去呗!”甄宓又给自己翻了个面,“首先他们得知道你是谁。”


“我去你的吧!”月英一脚踢到床腿上,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床吱吱嘎嘎响了起来。


“这可是你的床啊小笨蛋,”甄宓笑嘻嘻地看着她,“坏掉了你就睡地上咯!”


“你先给我下来!”月英毫不领情地又是一脚,“你是数煎饼的嘛翻来翻去的,我的床要是坏了肯定是你压塌的!”


“是你太瘦了啊!”甄宓倒是真的从床上蹦了起来,捏了捏月英的胳膊,“你果然还是每天都不好好吃饭吧!”


“每个月供给就这么一点,我也没办法嘛!”月英摊摊手,指了指抽屉里散落的绿色的紫色的小纸片,“还好我还可以用改进的工具来换一些额外的粮票。”


甄宓伸过头去看了看抽屉,看着里面零星的小票子,暗暗地骂了一声:“真特么!”


顿了一下,她回过头,笑嘻嘻地看着月英:“叫声好姐姐来听,以后阿宓姐姐养你!”


黄月英眼睛一翻,学着戏里的说腔阴阳怪气道:“哼,哪儿来的老太婆,敢来我的地盘撒野!”


“哟,小呆瓜学会损人了,挺厉害哦!”甄宓上去捏了捏月英的脸,然后两个人飞速扭成了一团。

 

 

黄月英觉得,自己应该是完全信任甄宓的。


前两天她做出来一个叫连弩的东西,其实是仿制的古品,又被她改进加工了一下,用来打鸟打兔子之类的小动物特别方便,连发的箭头,让哪怕她这种没有什么打猎技术的人都不会空手而归。


眼下甄宓正蹲在破烂的灶台前烤着她在院子外面的荒地上打来的兔子。


“你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甄宓一边往灶里加木头一边说。


“不要说的这么伟光正好嘛,说的就跟你没跟我一起去一样。”黄月英搬了一个断了一半腿的马扎坐在甄宓的一旁,“什么时候好啊!”


“你指使我倒是越来越顺手了哈!”甄宓翻了个白眼,“你不考虑怎么报答我吗?”


“你不干拉倒,我自己来,”黄月英说着就要去抢甄宓手里的杆子,“你也不要吃了。”


“我怕你辛苦打来的东西最后让你烤成一堆碳。”


黄月英抬起一条腿轻轻踢在甄宓蹲着的大腿上:“就你话多。”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粮食?”烤好野味以后,黄月英坐在低矮的小餐桌边看着甄宓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来的几个白面馒头,感觉很奇怪。


之前甄宓也有给她送过一些吃的,她就有些疑惑。虽然她很清楚自己的配额粮票被克扣过,但是就算不做克扣,每个人的定额也并不多,一个人维持温饱都勉强,更何况还要去接济别人。


“你吃就是了,管那么多干嘛呢!”甄宓并不想回答她。


“你跟我说实话。”月英倒是放下筷子收起笑脸,一脸严肃地看着甄宓。


“你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我……”


其实并没有太难猜,她来到这个村子的第一天就应该想到这些。可是越和甄宓相处,她就越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毕竟她似乎那么正直——正直的人做什么都该是正直的,不是吗?就像是甄宓,就该是……


就该是什么样的呢?


黄月英才发现她并没有一个像样的答案。


“都是为了在时代中更好地生存,不是吗?”甄宓看着月英的眼睛,“我一开始就问你,听说过我的传闻吗,你点了头。其实我挺好奇你们听到的都把我传成什么样了——前两天居然有两个男青年,好像其中一个叫袁熙还是什么的,居然就这么直白的跑过来问我,能不能和我上床,于是我就把两瓶泻药当营养片发给他们了。说实话,能爬上我的床的男人,不是死了,就是还没出生!”说到最后,甄宓把目光撇向一边,皱起了眉头,一脸厌恶。


“哎?这么说来,你没有……”


“我并不是通过跟他们上床才换来这些对么?”甄宓眼睛一眯,用鼻子发出一阵冷哼,“对,根本不需要。只需要轻轻对他们说句悄悄话,他们便以为春天来了,若是再悄悄给个飞吻,凑到他们的耳边诵几句语录,他们便要觉得终于遇到了真爱。”


甄宓噗嗤一声自己笑了出来:“说起来真可笑,他们总是把自己家庭生活不幸福归结为组织的包办婚姻,让他们没有爱的感觉——依我看,就算是让他们自由娶妻,看到别的漂亮姑娘,他们照样把持不住!小可爱,你可要记住了,男人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永远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嘴上说的比蜜都好听,遇到了事情第一个就会把你抛下,你以后也万不可被他们说的好听的话给迷惑了。”


“不会,”突然地回想起来小时候,想起来那些沾染凌虐过她的男人洋洋得意的神色,想起来那些伴随她数年的噩梦,月英下意识地咬牙切齿了起来,“他们是畜生,都是畜生!”


“哦?怎么……”甄宓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她从未在月英的脸上见过这种神色,浓烈的恨意与不知所措夹杂在一起,像是与平常见过的她完全不一样的灵魂。她认识的月英总是很淡然,哪怕是面对同龄人对她相貌和个性的恶意抨击,或是知道村干部克扣她用作生存的粮食与老乡背后的指指点点,再无礼的对待,她都不会有太大情绪波动,而是默默地承受这一切,再自行寻求解决办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啊,没有……就是……”月英抬眼看到甄宓诧异的眼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了,下意识地去否认。她有点害怕,怕甄宓知道了她的过去对她产生“不洁”的鄙视,毕竟那种见不得光的往事,她自己都不能接受。可是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期待着,期待着想要向她展示最真实的自己,想要她知道自己的一切,好的和不好的。月英有点不知所措,隐藏了近二十年的秘密,她真的要揭露出来吗?她真的要这么信任眼前的这个女人吗?她值得她的信任吗?


甄宓收起来自己一贯带着点调侃意味的笑容,她看得出月英脸上细小表情的快速变动。期待与不安在她脸上交替往复,却最终没有说出别的东西。


“我猜我知道了些什么。”甄宓悄悄抬起手来抚上月英放在小桌子上攥了又松最终也不知该做何姿势的手。机械研究员的手并不细嫩,常年从事工具的制作让皮肤粗糙不已,沟壑丛生。甄宓稍稍用力握了一下,那边接着就有了回应,“世道一乱,总会有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能想象的到……能想得到……”


那种事情,她见得太多了。都说女人总是不易的,如果能够选择,谁又甘愿去面对那些仅凭本能来控制的壮硕躯体呢?!


黄月英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在她从那时以后又过去的近二十年中,她几乎从未再哭过,哪怕是别人一边喊着她丑八怪一边冲她扔石子的时候,或是知道背后被人用怎样不堪入耳的语言指指点点的时候,也包括了其他形形色色不公正待遇的时候。委屈是有的,却不会想要哭出来,毕竟,大小乔姐妹的哭泣会引来一群人嘘寒问暖,而丑女只会引来人们更多的厌恶,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有时候她甚至也会想,大概自己其实早就忘记哭是怎么回事,从心理上的排斥,演变成了生理的遗忘,最终抛弃掉了这件身为女性的本能。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本能永远是本能,只能被隐藏,却从来未被遗忘。


可是她却又有点不知所措。她想要抱住甄宓在她怀里认真地大哭一场,却因为太久没有和人亲近接触而不知如何是好。她抬起有点发红的眼眶看了甄宓一眼,又立马转过头去,手紧紧地搓着自己墨绿色的衣角,把衣服都快扯破了,却再也不敢抬头去看她。


最后,甄宓张开了双臂,把她圈在了怀里。感受着月英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瘦削的肩膀从轻轻抽动慢慢幅度增大,甄宓浅浅地笑了起来,不同于她脸上总是挂着的那种,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她轻轻拍了拍哭泣的人的后背,然后稍稍地收紧了自己的怀抱。


“月英,别怕,我在这儿呢。”


 


 

“你为什么总是被批斗啊?”黄月英问到,“如果说你能迷住那些男人让他们给你送粮票送吃的,那么他们为什么又要斗你?”


 “呵呵,”甄宓嗤笑了一声,“男人们把粮票拿来用来博我一笑,他们的老婆会乐意吗?没用的女人们不敢去追责真正的罪人,只学会了怎么把气撒到了我的头上。愚蠢!”


“那你就这么接受了吗?”


“有什么关系吗?”甄宓摊了摊手,“事后他们会给我拿更多的东西补偿,我觉得还挺值的。”她翻了个白眼,“而且,其实每个村都是有pidou任务的,每次完不成任务的时候,他们都拿我凑个数。省劲,好用,就这样了。”


“呃……”黄月英没想着还有这种操作,愣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辛苦了……”


这下倒是轮到甄宓愣住了。她呆了一秒,才明白过来黄月英说了什么,哈哈地笑了起来:“辛苦什么啊,都是走走过场而已啊!”然后她顿了一下,“小笨蛋你很关心我嘛!”


黄月英觉得脸有点烫,瞬间把头转到一边,速度之快让她觉得脖子都扭得有点疼:“不行吗!不行以后不管你了!”


 “求之不得。”甄宓拉过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凑到嘴边轻轻亲了一下,“还希望小笨蛋以后关心我更多一些。”


黄月英没有把头转回去,只是觉得脸上在发烧,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你想知道我以前吗?”甄宓把月英的手放在脸上蹭了两下,放回到桌子上,问道。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月英的声音有点小。其实她是想知道的,她有点想知道眼前这个人的一切,所有的经历,好与不好,过去与现在,她都想去了解,就像是想要让她来了解自己一样。可是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哪怕她都准备坦诚相待,自己却不知去如何接纳,又没有勇气让她知道自己是这么期待,于是只能别扭地回了这么一句。


“我曾经和曹丕订过婚。”在月英还在纠结的时候,甄宓已经说了出来。


“啊……曹……曹家吗,那不是……”月英有些震惊地转过头看着她。


“是,是那个曹家的二公子。”甄宓一脸无所谓的淡然,就像是在说昨天的雨下得挺大一样,“解放上海的前一天,他们逃去了台湾。”


“这我知道……”


“走的时候把我扔在了这里。”


“那你……”


“我不是什么贵族小姐,不然,你觉得我还能活到现在嘛!”甄宓伸手勾起来自己一绺头发转了两圈,“我家是贫民,之前为了生计曾经去唱戏班唱过戏,曹丕喜欢听我唱戏,于是追求我并与我订婚,就是这样。


“他信誓旦旦地说,会带我走,我信了。因为当时我以为,不走就一定会死。可是我一觉醒来却发现,早就没人了,他们连夜坐船走了,把我扔在了上海。


“要说我有多爱他,其实我也没多爱他,那时候我也不过是十岁冒头,哪里明白什么爱不爱,几句好听的迷魂汤就能把我灌晕,更何况,只要他能给我带来我想要的安稳日子,我就愿意跟他走。


“所以他抛弃我的时候,我很恨他,因为我以为我会死。当时我还想着为什么他们就走的那么早,不晚几个钟头坐下一趟船——下一趟船就炸了,很有名的事件,他们会全部死在海上。我想着如果我当时真的死了,可能早就会化成厉鬼寻他索命去了,怎么着也得让他陪我一起下地狱,毕竟他骗了我。不过幸运的是,我现在还活着,所以我现在就不恨他了。应该说是,忘记了他。”


她停顿了一下,歪着头看着月英的脸,笑了笑,又垂下目光:“我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个,你知道的,这个身份足够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可我还是希望你知道,知道我的一切,就像是我知道你一样。”


“我很心悦你,月英。”甄宓拉过月英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把玩着。这是她第一次很正式地喊着月英的名字。她低垂的眼帘说话的时候看似漫不经心又像是小心翼翼:“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即使阴雨都让我觉得愉快,这一句并不是戏弄。我很喜欢不经意地惹怒你,你总是抱怨这点,因为我总是想看到你更多不会展现在其他人面前的样子,这让我觉得,你在我面前是独一无二的,而我也是一样。请原谅我说这些之前并没有从语录上摘取一些名言来证明这件事情的合理性,可是我还是想让你接受。”


黄月英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把脸转向一边。甄宓说完这话感觉像是把憋了很久的东西给倒了出来,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却是在期待回应时候的不知所措。她有些紧张,甚至都能听到心脏在胸膛里砰砰的跳动,于是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过了一会儿,黄月英猛的把手从甄宓的手里抽了出来,在甄宓呆愣的瞬间,反握住她的手,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放到嘴边亲了一口,然后张嘴在她纤细的手指上轻轻咬了一口。


她带点挑衅地神色抬头看着甄宓,眼神却把她内心的紧张给出卖个透彻:“怎么,允许你玩我的手,不允许我玩你的吗?”


 “当然允许。”甄宓愣了一下,紧接着她的手就反客为主地抚上了月英的脸颊,“你想玩什么都允许。”她的手轻轻用力,把月英的脸捧到离自己近一些的地方,“包括……”然后稍稍抬起身子,把自己的唇送了过去。


预想之中的美味,甄宓心想,和填满心扉的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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